
我喜欢江许昇已有三年,千方百计地接近他,但似乎都未能打动他的心。
然而,一次意外的坠马事故让我记忆出现了混乱。
他从我遥不可及的梦想,变成了我极力回避的对象。
为了躲避他,我决定先一步成婚,以此避开他的困扰。
「公主私下与朝臣相见确实不合规矩。」
「那么江大人能否不要总是跟着我?你干扰了本宫挑选夫婿。」
1
我的母亲从小就教导我:「我们女性若有所求,就必须得到,并且要得到最好的。」
因此,在追求财富和爱情的道路上,我都力求完美。
江许昇,就是我在爱情路上追求的目标,上京最英俊的男子。
三年前,这位才华横溢的才子在科举中一举成名,我在百花宴上对他一见倾心。
其他女子纷纷向他赠送牡丹,场面热闹非凡。
我担心送牡丹会显得缺乏创意,无法吸引他的注意。
经过深思熟虑,我站起身,将盘中的萝卜花递给他:
「江大人,嫁给我吧!我是真心的。」
在众人的惊讶声中,江许昇沉默地接过了我的萝卜花,并深深地记住了我。
遗憾的是,江许昇才华横溢,自视甚高,认为自己的志向不在侍奉公主。
他接受了我的花,却没有答应我的求婚,反而告诫我不要无礼,否则会向我父亲告状。
面对他冷漠的眼神,我颤抖着停下了写聘书的手。
能够拒绝如此完美的我,我看中的男人果然与众不同。
那天宴会上,我重复了一百零八遍对他的爱意,我说我要让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都见证我对他的爱。
江许昇恭敬地对我说:「公主真是博学。」
然而他转身就向我父亲报告我私下阅读禁书。
父亲严肃地表示这件事他一定会处理,然后回宫劝我换个对象。
他说江许昇告状时的表情,和他当年的太子太傅一模一样,让他感到不安。
我坚决不同意,因为我喜欢江许昇皱眉时的样子。
父亲忍不住感叹:「真是青出于蓝,你比我还要执着。」
2
尽管有父亲为我创造的有利条件,三年过去了,我仍未能赢得江许昇的心。
全上京的人都知道江许昇和长平公主关系密切。
只有我自己清楚,江许昇私下对我说的十句话里,至少有八句都是「不合规矩」。
偷看他沐浴是不合规矩,送他漂亮衣服也是不合规矩,邀请他喝酒更是不合规矩。
那衣服只不过稍微暴露了一些,我们都是正人君子,为何不能坦荡一些。
他皮肤那么白,却不愿让我欣赏,状元郎怎会如此吝啬。
至于喝酒那次,纯属意外,我只是醉酒后不小心吻了他一下。
我都没有计较他的酒杯能养鱼,他却罚我抄写了十遍《道德经》。
在接下来的三年里,他更是无数次地惩罚我。
我年轻有为,只是稍微有些好色,这有什么错?
为何要背负六百遍《道德经》的重担!
我趴在桌上,用草书狂抄罚写,提前为下次行动做准备:「可恶,今天又说我不守规矩,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从礼部调走。」
年仅十岁的阿欢穿着太子制服,迟疑地问道:「把他放在礼部只是说说而已,如果调到兵部,他会不会真的打你?」
我想象了一下江许昇冷淡地拿着鞭子,毫不留情地对待我这朵娇花的样子。
以前怎么没发现兵部这么好!
不过纠缠了他三年,他似乎并未真的生气,他应该也不是完全对我无感……吧。
阿欢面露同情:「皇姐,为什么你的追求总是如此曲折。你非要等到我能帮你带孩子了,才肯直接表白吗?」
孩子?
我犹豫:「直接采取行动是不是不太合适,不过法律好像没有规定公主不能夜袭朝臣?」
阿欢震惊不已。
「皇姐,这不是法律有没有规定的问题,你……」
连阿欢都说法律里没有这条,我兴高采烈地去了太医院。
不愧是我的亲弟弟,真是可靠。
3
可惜,那能药倒十头牛的蒙汗药并没有用武之地。
我夜探江府,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。
我努力讨好了三年都无济于事,整天对我冷淡,除了训斥,对我别无他言的人。
此刻正对我堂姐阳舒郡主微笑。
晓之花。
如今我终于目睹了他那灿烂的笑容,可惜,那笑容并非为我绽放。
呵,笑就笑吧,他的笑也不过如此,可笑,似乎我对此颇为在意。
两人情感相投,正月里围炉烹茶,看起来极为般配。
总是指责我不合礼仪,不守规矩,自己却在深夜私会别家女子。
我愤然吐了一口,转身离去。
若他喜欢的是别人,我或许不会如此心痛。
偏偏是阳舒。
总是要与我一较高下,事事都想超过我的阳舒。
我连翻墙的兴致都荡然无存,直接在江府仆人的惊愕目光中,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开了。
作为皇室长女,我为何不能走正门。
我就要这么走。
我垂头丧气地骑马回宫,但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隐约还能听见江许昇在呼唤我的名字。
想必是仆人在震惊之后,立刻去通报了。
江许昇一向守礼,知道公主来访,即便是在与心上人幽会,也会赶来亲自送我这个外人。
外人,呜呜呜呜!
更加难过了,完全不想看到江许昇那张注定不属于我的盛世美颜。
我将马鞭挥舞得如同幻影,想要尽快摆脱江许昇。
结果咔嚓一声。
江许昇是否被甩开尚不得而知,我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。
后脑勺着地的那种。
4
在迷迷糊糊之际,整个世界在我眼中突然变得不同。
过往的一切在我脑中被打乱重组,而新故事的男女主角,正是江许昇与阳舒。
与我那张扬的性格不同,阳舒这位郡主才是京城最受欢迎的金枝玉叶。
同为皇室成员,她知书达理,温柔体贴,听说京城所有世家公子的理想型都是我这位堂姐。
可我这堂姐却总是保持距离,及笄后从不提及婚嫁之事。
因为她心中已有所属。
三年前百花宴,对江许昇一见钟情的何止我一人。
而江许昇同样钟情于温柔娴静的阳舒郡主,但天有不测风云,英俊的状元郎竟然被我这个不起眼的公主盯上了。
我大张旗鼓地追求他,两人自然无法将这段恋情公之于众。
这段三角恋错综复杂,戏剧至极,虐心至极。
在我的纠缠之下,两人最终有缘无分。
阳舒含泪被我父皇嫁往北戎和亲,而江许昇从此变得阴郁,从一代良臣变成了结党营私的奸臣。
阴郁的江许昇与他人联手谋反,大权在握后,他将我这个恶毒女子囚禁在尼姑庵,要我余生都为阳舒祈福。
连一点荤腥都沾不到,冬天也只能用带冰的水洗衣服的那种祈福。
梦境的最后,是江许昇站在光头的我面前,将那盆漂着皂角的冰水朝我当头淋下。
我被冰得一颤,直接惊醒。
睁开眼,却看见江许昇就坐在我榻边,他手上冰凉的帕子正摁在我头上。
见我睁眼,江许昇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:「总算醒了,还有哪里不适吗?」
我绷紧下巴:「劳大人费心,已经无碍了。」
江许昇疑惑地低头看我,为了不让他发觉不对,我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又掺杂几分深邃和仇恨的平静微笑。
等他终于转身出去叫太医后,我一把捂住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。
本宫竟是重生归来的天命之女。
这一次,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!
5
本宫夺回未半而中道崩殂。
父皇完全不信我说的话。
他还要太医好好看看本宫的脑子,说本来就不聪明,怎么还突破下限了。
我苦口婆心:「我说的都是真的,你能不能给我点信任。」
父皇担忧地让太医多开两副药:「你说的情节,分明和前两天分享给朕的话本子一模一样,你就是摔傻了。」
我说那你把这本命运之书拿出来给我看看。
父皇害羞说因为他触类旁通,书被母后抢走烧了。
呵呵,命运之书能被凡火烧掉?
分明是他无中生有。
也许先知注定不被人理解。
我悲哀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:「你们什么都不懂,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。」
这话被正好走进来的江许昇听见,他登时面色一变,满是威胁地瞪了我一眼。
「陛下,长平殿下只是受了惊,并无不敬之意。」
父皇哼唧两声表示无碍,江许昇又转头来瞪我。
我赶忙惊慌失措地扭开头。
重生这事绝不能让他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!
皇女向父皇使了个眼色,暗示他尽快让江许昇离开。
皇上心领神会地点头:「朕突然想起有要事与皇后商议,既然江卿护送长平回来,那就请江卿继续负责。」
皇女疑惑地想:这是我的本意吗?
还没等皇女阻拦,皇上便带着众人离开。
只留下皇女在江许昇的注视下,感到无助。
6
江许昇叹了口气,递给皇女一碗药:「殿下请趁热喝药。」
皇女本能地回答:「你说公主请喝药。」
话音刚落,皇女就后悔了,她知道江许昇不喜欢玩笑,担心自己的言辞会让他不悦。
但江许昇并没有离开。
他严肃地看了皇女一眼,正当皇女准备抱头时,他轻咳一声说:
「公主请喝药。」
说完,他把药碗递给皇女,并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耳垂。
可能是药碗太烫了。
药是太医亲自煎的,皇女确认无误后,便一口喝下。
作为一位成熟稳重的天命之女,皇女抑制住想要因苦味而跳脚的冲动,优雅地将药碗放到一旁。
「江大人,我想与你谈谈。」
皇女努力保持高贵的姿态。
江许昇从药盘里拿起一颗酸梅,放入皇女口中:「谈?」
「是的,我们应该谈谈。」
江许昇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。
「殿下作为大齐公主,怎能不带侍卫私自出宫?」
皇女被他的语气吓到,一时语塞:「这个,这个……」
「臣已经多次提醒,您若想见……找臣有要事,应该派人传唤臣,而不是私下与臣交往。这样的行为不仅损害殿下的名声,还会让人对殿下产生怀疑。」
归根结底,他还是希望皇女不要过多地打扰他,以免影响他的声誉。
皇女找他需要通过他人,而阳舒找他则无需如此。
爱与不爱的区别真的很明显。
皇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。
以前她以为江许昇是出于关心,即使他再怎么责备,她也愿意倾听。
但现在,他在皇女心中已无特殊地位。
皇女用更大的音量回应:「江大人,你所说的我都明白了。以前是我做得不对,让江大人烦恼了。」
江许昇显然愣住了。
「臣没有……」
皇女傲慢地抬起下巴:「以前的确是我失礼,造成了不少误会,但那其实是误会。」
「我真正爱的人是另一个人,之前只是误会,将江大人错认为他,」皇女努力编造故事,试图让江许昇相信她不会再介入他和阳舒之间,「以后我不会再打扰江大人,如果江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,尽管提出。」
江许昇深深地看了皇女一眼。
或许是因为皇女说「不再打扰」而感到庆幸?
过了一会儿,他突然严肃地说:「好,如果殿下真想补偿臣,不如以后认真完成学业。」
皇女:?
皇女心想,你要求的太多了,我做不到。
江许昇的眼神变得柔和,温和地说:「殿下还有心情和臣闲聊,想必学业已经全部完成了,明天臣会认真检查。」
说完,他鞠躬告退。
皇女独自一人跪坐在空荡的寝宫,感受着无人理解的孤独和悲伤。
手边是急需完成的空白课业。
7
江许昇的态度让皇女感到困惑。
按照常理,皇女承诺不再打扰他,还暗示可以成全他和阳舒,他应该感到高兴。
他给皇女多加了三页字帖是何用意?
「这是你自找的,」阿欢轻蔑地看着皇女,「皇姐,欲擒故纵这招你上次已经用过了。」
想起皇女昨天摔坏了头,阿欢体贴地帮她回忆。
「三个月前,你不知道从哪个故事中得到了灵感,说要让江少傅明白他不能没有你,于是公开宣布不再喜欢他,还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。」
和皇女昨晚说的话一模一样。
看到皇女一脸迷茫,阿欢放慢了语速:「你还记得自己说完狠话之后发生了什么吗?」
皇女僵硬地摇头。
她现在脑子里很混乱,充满了梦中那些零碎的虐恋画面。
她只知道自己是个会被辜负的可怜人,但之前都做了什么,却记不太清了。只会纠缠少傅,随后二人便三日未交言。到了第三日夜晚,我独饮一坛佳酿,而后直奔江府,将江少傅书房的瓦片尽数拆下。」
稍作停顿,阿欢着重说明:「全部。」
他言道,因我醉酒闹事,江府书房至今未修复,江许昇连公事亦需在庭院处理。
我缓缓张开双唇:「所以我昨日所言……」
「江少傅绝无信任之可能,」阿欢坚定地重复,「甚至需提前备置瓦片。」
哈哈,无需担忧,他无需购买瓦片了。
我将自挂于其家门前。
8
父皇若不信我,亦不会先发制人,除掉江许昇。
欲避免梦中未来,我需另辟蹊径。
那日提及补偿江许昇,非戏言也,只要能减其怨气,我自不会吝啬财物。
可惜此计亦遭阿欢否决。
他劝我莫再纠缠江许昇。
「皇姐,江少傅年轻有为,俸禄颇丰,然至今江府仍贫寒,你可曾深思其故?」
我大胆推测:「莫非他将财资用于私养兵士?」
阿欢微笑:「因他被我那脑子有恙的富家女姐姐看中。你频繁赠礼,江少傅顾忌你颜面,总是默然收下,再以等值礼物回赠于你。」
「江少傅之俸禄,尽数投入你私库之中。」
我自觉无过:「他若无财,大可变卖我所赠之物,皆为商行佳品,价值不菲。」
「确实,江少傅为何不售你所赠之物?」阿欢意味深长地望向我,「莫非他亦神志不清?」
我不知江许昇是否神志不清。
但当我意识到在金钱上我越助他越困顿时,我终想出一个绝妙计策。
若我能将男女主角提前撮合,江许昇岂非失去黑化之由?
于是我恳请父皇,将阳舒一同带入宫中学习。
9
阳舒之父景王受先帝特赦,及冠后亦可留京,故我与阳舒自幼相伴成长。
我这位堂姐幼时尚算正常,然年岁增长,性情愈扭曲。
她凡事皆欲与我一较高下,连每年新衣之花纹面料,亦欲胜我一筹。
她曾喜带我出宫,只为令我闻他人赞她之声。
每逢此景,她总羞赧掩口一笑,然眼中得意之情难以掩藏。
我觉其有疾,后不愿与之为伍。
我俩互生厌弃,故阳舒未料,我竟会主动提议让她入宫学习。
虽不喜,但入太学之良机她自不会放过。
入太学首日,她携一沉重食盒而来。
「长平素来贪眠,」她对江许昇含笑温婉,转而对我说,「我知你为妆扮常误早餐,故特制糕点,供你果腹。」
此时距早课尚早,其行为可谓关怀备至。
阿欢瞥了眼江许昇,高声指责我:「阿姐,你瞧,人言你虚有其表,败絮其中矣!」
阳舒笑容一滞:「殿下,我非此意。」
我耸肩,不以为意地拈起面前梅花糕,她愿为我烹饪,我又何须介意。
然糕点未及入口,即被江许昇以戒尺挑落。
他言今日众人皆早至,宜提前开课。
既开课,则自然无我享用糕点之时。
好好好,她亲手制糕,唯你可享?
知我未食早餐,便以此喂食,关怀至极。
10
我本以为这二人干柴烈火,一旦相遇,必难抑情意暗生。
届时我将以慧眼识破其私情,连后续台词亦已构思妥当。
先自省好色,继而祝福其爱情,并作为补偿,直接请旨赐婚。
我自觉计划天衣无缝。
然而此二人真能忍耐。
整整三日,江许昇竟未与阳舒交谈,甚至未向她投去一瞥。
非刻意避嫌。
他似与我有怨,尽将时间用于挑剔我之过错。
策论未全记,见解不深,字迹不雅,坐姿不正……
坐、姿、不、够、端、正。
我怒不可遏:「我向来如此坐,你可是故意寻衅!」
江许昇一戒尺击于我案上,面不改色:「昔日是昔日,今日是今日。殿下皇家的威仪,自然要求我们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更加得体。」
「腰板挺直!」他轻轻地戳了一下我的肩膀。
我推开他的尺子,不情愿地坐直了身体。
阳舒正在前方转头看向我们这边,我以为她又要用讽刺的语气来挖苦我,便先发制人地瞪了过去。
然而,阳舒并没有回应我的瞪视。
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怨,仿佛在说「不」和「甘」。
她究竟在不甘心什么呢?
我凝视着江许昇的背影,思考着,直到他因愤怒而回头瞪我,我才恍然大悟。
他们大概是觉得太学的氛围太过严肃,不便表达情感。
我明白了,这不合礼数。
11
为了帮助他们释放情感,我在休息日诚挚地邀请江许昇与我一同泛舟江上。
当然,我也邀请了阳舒。
为了避免尴尬,我没有提前告知他们彼此的存在。
当天,我租了另一条小船,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。
江许昇难得脱下官服,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,这使他的气质更加清新脱俗。
或许是因为休息日的轻松,他平日里刻意保持的威严消失了,那张英俊的脸庞便显露无疑。
我有些不悦地蹲在自己的船上,心想难怪自己曾经对他动心。
尽管不记得是如何喜欢上他的,但面对这样一张脸,确实很难不心动……
我赶紧给自己来了两巴掌,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不可以动心,绝对不可以!
我重新集中注意力,观察着那边的情况。
阳舒比我们早到,已经在我提前约好的画舫里等待了。
按照我的计划,江许昇掀起轻纱后,看到的将是精心打扮的阳舒。
一刹那,他因为要见我而产生的不悦,会因为心上人的出现而烟消云散。
这时,他一定会忍不住感叹——
「谢之羽,你给我出来!」
放肆!谁敢直呼我的名讳!
我猛地站起身,然后意识到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。
等我反应过来时,已经太迟了。
我站起身的动作并不大,江许昇却能从小舟中准确找到我的位置。
我尴尬地笑了笑:「真巧啊,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江大人和堂姐。」
江许昇显然不理解成年人的体面。
他一点都不愿意掩饰:「你这是什么意思?」
我支吾着:「就是……嗯,我知道你喜欢我堂姐。之前我不太明白事理,让你们无法在一起,所以我想补偿你们……」
剩下的话在江许昇的逼视下自动消失了。
「不太明白事理……你说你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说,这就是你口中重要的话?」
我理所当然地点头。
我今天约他们的目的,就是为了让自己从这段关系中脱身。
但江许昇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松一口气,相反,他看起来快要气炸了。
他的眼神中几乎要喷出火来:「殿下真是慷慨。但臣不是你的玩物,臣的私事也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!」
我被他吼得一哆嗦:「你知道我是殿下,怎么还敢这么凶?」
江许昇冷冷一笑,没有辩解。
他按照礼节规矩地向我行了礼,然后直接转身离去,再也没有看我一眼。
他走后,阳舒才出来见我。
若是往常,她一定会狠狠地嘲笑我一番。
但今天不知为何,连阳舒也只是神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,没有说任何讽刺的话就离开了。
这是什么意思?
谜语人请离开大齐!
12
江许昇不希望我多管闲事,我自然不敢去帮他们求旨赐婚。
那天之后,阳舒依旧来太学上课。
只是授课的人不再是江许昇了。
江少傅回到了礼部工作,新的少傅是一个喜欢夸赞阳舒的老人。
我不喜欢这个老人,他总是说我不够规矩,在他的课上我都不能趴着。
我去问父皇为什么让江少傅离开,父皇却问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。
「哇,你没看到,那天江卿来见我时,脸色很难看,一开口就是要回礼部。
「问他怎么了,他总是不吭声。问急了就板着脸请罪,我也不敢治他的罪啊!」
说走就走,他怎么这么小心眼啊!
我也感到委屈,把自己好心撮合他们的事说了出来,并强调江许昇对我发火。
父皇听完后沉默了一下。
「长平啊,年轻人可以有新潮的想法,但不要做让自己遗憾的事。」
我震惊不已:「你怎能无端指责我,我并无那种癖好!」
父皇后知后觉:「哦对,你此刻思维有些混乱。」
父皇建议我近期不要去找江许昇,他要我对自己宽容一些。
但就此放弃才是对我的不宽容。
我绝不接受用冰冷的水洗衣服的未来!
如果撮合男女主角这条路走不通,那我该如何阻止灾难的萌芽?
我抬头望向父皇。
「说起来,我都十八了,是否应考虑选择驸马了?」
父皇面色沉重地摆了摆手,让我不要多事。
我含泪欲滴地嘟起嘴。
父皇不忍直视地转过头,放弃劝说:「行行行,你就随意吧。我倒要看你清醒后如何哭泣。」
13
我择选驸马的消息一经传出,立刻引起了轰动。
作为父皇唯一的宝贝女儿,即便曾与江许昇有过些许流言,也无碍我的高人气。
毕竟这是攀附皇室的最佳途径嘛。
除了江许昇那个特例,谁会对公主的恩宠不屑一顾呢。
想到江许昇,就难免回忆起休沐日那天的惊鸿一瞥。
珠玉在前,其他人就显得有些难以入眼了。
我皱眉看着手边送来的画像。
咦,这位赵御史家的长子看起来年龄足以当我父亲了。
啧,这位顾大人家的次子倒是年轻,但过于年轻,看起来与阿欢差不多年纪。
刘长史家的这个还算可以,但气质略显不雅……
我从一堆画像中精挑细选,难得有一两个勉强入眼的,阿欢就会好心提醒我。
「这位在京城各大花楼都是常客,很难不让人怀疑会染病。」
我立刻丢弃这张画卷,并认真擦手。
「这个听说和程将军家的小儿子关系密切,两人前段时间在街上争吵,最后是亲吻着离开的。」
尊重并祝福,看下一位。
见我挑选得认真,阿欢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:「皇姐,你是不是和江大人发生争执了?」
那算是争执吗,那是他单方面对我发火!
我坚持己见:「当然没有啊,拜托,我可是公主,他怎敢与我争执?」
阿欢托腮看画像:「见过江大人那样的,你真能看上别人吗?」
从学识、长相到性情,江许昇都是无可挑剔的。
他无父无母,连寒门的门槛都未踏入,却能在弱冠之年连中三元,之后步步高升。
整个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出色的青年。
但既定的未来摆在那里,我不能用父皇和阿欢的命去冒险。
我坚定地继续翻阅画像。
直到翻到最后一张,我和阿欢同时睁大了眼睛。
我喃喃:「这个人……」
「这个人和江大人好像啊。」阿欢惊叹。
14
高则远据说是景王妃的远亲,连画像都是景王找人加塞过来的,否则以他的出身,这画像根本送不到我眼前。
不过,这高则远虽无显赫家世,也无官职在身,但仅凭这张脸,就足以让我刮目相看。
见到本人后,我才发现,画像还是有所保留。
高则远本人比画像还要英俊三分,不过他没有江许昇那么冷漠,倒是多了几分温和如玉的气质。
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此人,景王确实费了不少心思。
为了表明我的态度,我大张旗鼓地买了不少礼物送给高则远。
他也没有推辞,每次都笑容满面地收下,偶尔几个小饰品甚至直接戴在身上,毫不掩饰对我的好感。
但时间一长,我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疑惑。
我拨着算盘:「他为何不回礼?」
阿欢在我旁边品尝新进贡的瓜果:「因为他视你为公主,皇家的赏赐自然不用回礼。」
我觉得这孩子话中有话,索性装作没听明白。
反正我也不期望高则远真心相待,他仅凭这张脸就已足够。
又过了半个月,我实在不愿再送礼了,干脆约他在茶楼见面。
品品茶,总不会花费太多。
来赴约的高则远显然精心打扮过,衣衫轻薄宽松,衣襟下锁骨隐约可见。
我眯眼仔细打量:「你还涂了脂粉?」
高则远尴尬:「没有,公主看错了。」
可笑,我绝不会看错。
好胜心上来,我直接越过桌子,探身去触碰他的脸。
铅粉一抹就掉,届时我倒要看看他还如何辩解。
结果我的手刚伸到一半,一旁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,狠狠扣住了我的手腕。
我慢半拍仰起头,看到了江大人。
卓越的下颚线条。
15
江许昇为何在此出现?
今日并非休息日,他本应在礼部工作。
江许昇握着我手腕的力度颇重,我痛呼一声,他才意识到并松开了手。
「抱歉。」他松手的动作显得有些匆忙。
我不满地揉着手腕,心中暗想他一个文官,怎会有如此大的手劲。
之前他打我板子时,我并未感到如此疼痛。
我的语气稍显激动:「你这是做什么?」
江许昇的袖子宽松,掩盖了他的手,我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袖子动了一下,似乎想要伸手却又强行停止了动作。
他的声音没有波动:「殿下身份尊贵,与外男过于亲近恐怕会引起非议。」
不是,他是不是有些失常?
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:「他是我中意的驸马人选,怎能算作外男。你一个太傅……啊不对,你连太傅都不是了。」
我猛地起身,态度坚决:「你与我无亲无故,不要干涉我的事。」
他欺骗我的感情,利用我削弱皇室的力量,还将我遗弃在寺庙中受苦,这笔账我还未与他清算。
现在我已退让至此,打算找个驸马与他划清界限,他为何还要插手干预。
江许昇显得有些发愣。
过了一会儿,他僵硬地低下头,他的睫毛像鸦羽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睛,让人无法看清他眼中的情绪。
他说:「是臣失礼了。」
说完,江许昇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我们的桌前。
那背影让我感到一阵迷茫,仿佛有熟悉的场景从我眼前掠过。
不是梦中的痛苦爱情,而是更早之前的……
「殿下,您还好吗?」高则远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。
他没有询问江许昇的身份,也没有问我们之间是什么情况,只是默默地为我倒了一杯茶,温和地劝我平息怒气。
他温柔且懂得分寸,既无显赫家世,也无官场的纠葛。
与江许昇相比,高则远显然更适合成为一位公主的驸马。
我看着他递给我的茶水,正要伸手去接,却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寒意。
刚才转身离去的江许昇,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茶桌旁,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们即将接触的手。
我一个激灵,手一抖,不小心打翻了那杯茶。
这副仿佛捉奸的表情是什么意思?
16
父皇常言我头脑受损,然而我坚信问题在于江许昇。
他曾坚称公主与朝臣不可私下交流。
如今频繁干扰我与高则远见面的也是他。
那日茶楼相聚,因高则远衣袖被我不慎弄湿而结束。
我们刚站起,伪装饮茶的江许昇也放下茶杯,始终保持适当距离跟在我们后面。
他掌握着距离,让人难以确信是否故意跟随,我连驱逐他的理由都找不到。
直到与高则远告别,我再回头望去,江许昇的身影已消失在远方。
或许真的是巧合?
江许昇向来注重礼节,不应窥探皇室行踪。
我决定相信江大人的品行。
然而,江许昇很快就让我失望了。
之后每次与高则远相见,无论地点多么隐秘,总能“偶然”遇到江许昇。
茶楼江边之地尚可理解,我当他是文人雅士,偏爱这些充满诗意的地方。
但他一个文臣出现在马球场就令人费解了。
更令人气愤的是,高则远容貌俊美,却体弱多病。
与他同行,我几乎未触及球,只能目睹江许昇从容地连进两球。
两张相似的面孔,在此刻迥然不同。
江许昇身着绯红马球服,黑发在头顶束成马尾,随着马的奔跑,马尾在他背上轻轻摆动,轻易吸引目光。
我看得有些出神,不假思索地说:“有这技艺何不去兵部,将马球杆换成鞭子肯定...”
我面色扭曲地捂住嘴。
我在说什么?!
江许昇似乎没听见,只是在骑马经过我身边时,忽然对我身后的人勾了下嘴角。
充满嘲讽的那种。
我回头一看,发现身后的人确实是高则远。
他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无血色。
见我看他,他勉强一笑:
「是我拖累了,元不擅长骑马,不如江大人风采。」
是我带他出来的,我只好安慰道:「没事,其他方面也比不上他,何必在意。」
或许被我的话所感动,高则远的脸色终于不再是苍白。
变成了健康的铁青色。
17
不知是否因为上次马球比赛的刺激,高则远沉默了半个月。
当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察觉了什么时,他首次主动约我见面。
地点选在南街一家不太出名的乐坊。
见我应邀前来,高则远显得有些惊讶。
「殿下真是与众不同。世人对乐坊有成见,却不知并非只有高雅之地,才能听到那上等的乐曲。」
我深思地看着他:「高公子今日似乎有所不同。」
高则远不自觉地后仰:「我没化妆。」
我指的并非这个。
半个月的时间,足以让我对高则远有了更深的了解。
我甚至知道台上那位正在唱曲的美人乐师,是高则远的姐姐。
没等台上唱到高潮,我直接抓住高则远的手:
「高公子,直言不讳,本宫对你非常满意。若你也有意,本宫立刻回宫请旨赐婚。」
台上的美人手一抖,琵琶声顿时走调。
高则远也愣住了。
他说:「啊?」
我自信地看着他,不担心他会拒绝。
只要他今天答应,我就能将他接入公主府,给他机会刺杀我。
但他还未点头,乐坊突然被包围。
我安排在门口的护卫急匆匆地进来,不顾我的暗示,直奔我桌前。
「殿下,我们快离开,情况紧急!」
私下会见情人还带着护卫,高则远看我的眼神,立刻从“好大一个恋爱脑”变成了“其中必有诡计”。
我试图装无辜:「哎呀,你怎么偷偷跟着我,我都说了高公子值得信赖。」
护卫脸红耳赤,眼皮直跳,似乎想告诉我什么。
高则远自然注意到了护卫的异常。
他神色一冷,未及开口,乐坊大门突然被踢开。
一群官兵迅速冲入,不由分说将高则远按倒在地。
「殿下,有人举报此乐坊涉及谋逆案。」护卫用震耳欲聋的声音悄悄对我说,「请在不改原有情感的情况下,改编全文,要求逻辑条理清晰,改动要很大,重复率和原文对比不能低于25%,修改错别字和病句。不添加多余修饰,不改变对话,不改变文章人物关系。保证阅读完整性。将文中的对话的引号改为「」;修改文章中低俗的部分,不要低俗。
「现在证据确凿,江大人奉旨来抓人,您快跟我离开这里!」
18
当然,离开已不可能,江许昇的人已经将整个乐坊团团围住。
官差自然也认得我,在捆绑高则远的同时,还不忘礼貌地向我致意。
「殿下英勇睿智,独身冒险为我们大人取得证据,真是女中豪杰!」
高则远满脸震惊地盯着我,仿佛想要痛斥我是个骗子。
我轻轻摸了摸鼻子,耐心解释:「真的不是我。」
在撮合江许昇与阳舒未果后,我反省并思考了另一种阻止他们的方法。
在梦中,江许昇之所以能成功造反,一方面是因为我这个无意中的助手,另一方面是景王同样野心勃勃,两人勾结,最终篡夺了皇位。
我的这位皇叔,依仗先帝的宠爱,从不将我的父皇放在眼里。
正如阳舒总是喜欢与我竞争,力图超越我一样,景王也嫉妒我父皇登上皇位。
只是先帝有旨,只要景王没有犯下大错,我的父皇就不能对他采取行动。
何况我的这位皇叔虽有野心,却缺乏成大事的智慧和力量,因此父皇一向不愿过多干涉,对他背后的小动作也视若无睹。
但容忍他的前提是他没有造成真正的灾难。
因此,我放出择选驸马的消息,实际上是给我的皇叔一个机会,让他安插间谍,企图刺杀我。
作为本朝第一个能够调动皇室暗卫的公主,作为能够接受与太子同等教育,且已经成年的嫡出公主。
相较于年幼的阿欢,景王自然更加忌惮我。
这么好的机会,他肯定不会放过。
而只要他有所行动,我就有信心彻底击败他。
毕竟,我已经提前看到了未来的真相。
我没想到的是,景王确实采取了行动,他甚至精心挑选了高则远,仿佛担心我不会选中他的间谍一样。
但为什么有人会比我更早找到证据,在景王刺杀我的罪名成立之前,就彻底击败了景王的党羽?
又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江许昇?
他们不应该是同伙吗?
他与阳舒至死不渝的爱情呢?
不是。
啊?
19
我满是困惑地看着前准驸马被押走,转头一看,江大人一身云雁朝服,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,缓缓走向我。
他逆着光走来,仿佛天神降临,让我眼睛生疼。
我下意识地偏过头,这个动作却似乎激怒了江许昇。
他语气冰冷:「怎么,殿下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?」
我不满:「这是什么态度,我有招惹你吗?」
我们对话时,门口有个官差想找江许昇,看到我们紧张的气氛,直接转身离开。
他离开时还大声自言自语:「殿下只是和犯人敷衍了几句,江大人真是多心。」
我:「……」
多心的江大人:「……」
江大人闭眼深吸一口气,再睁眼时,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。
他没有反驳那个多心的指责,也没有继续之前的无端指责,只是公事公办地说:「殿下毕竟与此人有过密切交往,按照程序,请您随我们走一趟。」
我差点笑出声:「江许昇,你这是什么意思,你要审问我?」
「规矩如此,」江许昇伸出手,隔着袖子握住我的手腕,「还请您谅解。」
谅解就谅解,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!
我别扭地被他带着走,本应痛恨他对我的利用和欺骗,但脑海中却不断闪现出一些令人困惑的画面。
上次在茶楼也是,似乎只要看到江许昇的背影,我就会回想起一些令我迷惑的往事。
画面中的人也像现在这样,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走,只是耳朵红红的,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敢回头的原因。
还有我放风筝扭伤脚,那人背着我走的情景。
我整夜高烧,他背对着我坐在脚踏上守护我的情景。
那个人留给我的总是背影,却始终触手可及。
是谁?
我脑海中一片混乱,上马车时迷迷糊糊地在凳子上绊了一下。
也不知道江许昇反应怎么这么快,立刻转身扶住了我,还不忘责备一句:「你在想什么,踩空了扭到脚怎么办?」
我突然喊了他一声:「江许昇?」
江许昇扶正我的身子,毫不犹豫地说:「干什么?殿下沉迷于享乐,连我的名字都忘了?」
那倒不是。
只是……
回身的瞬间,记忆中的轮廓突然与眼前的身影重合。
仿佛无论何时,只要我开口呼唤他。
下一刻,那个高傲冷漠的背影,总会为我回身凝视。
20
将我安顿在马车中央后,江许昇坐在一边,低头默默处理公文。
然而,不再注视他的背影,那些似有若无的回忆,也全都消失了。
我陷入了沉思,凝视着江许昇。
他很英俊,但从正面看似乎没什么特别的。
一炷香的时间过去,江许昇放下了手中的公文。
他揉了揉眉心:「殿下,如果有话,请直言。」
直接说我怕吓到你。
我试探性地问:「江大人年轻有为,一心为国,你对皇上有何看法?」
江许昇毫不犹豫地回答:「皇上是一位明智的君主,尽管在某些事情上过于灵活,但大齐能有皇上,实在是国家的幸运。」
他说得非常真诚,没有任何虚伪。
我继续追问:「那你对景王有何看法?」
「好高骛远,野心勃勃,如果他能安分守己,还能依靠先帝的恩宠享受荣华富贵,但现在,呵。」
作为亲自揭露景王谋反证据的人,江大人的嘲讽意味深长。
我提醒道:「谋反不是小事,即使不取他性命,景王一家此生也休想再回京城,阳舒也……」
江许昇轻蔑地瞥了我一眼。
好的,不干涉江大人的私事。
「那么,我还有一个问题,」我清了清嗓子,悄悄坐直了身子,「前些日子,我假装与高则远相亲,江大人每次都在场,这是为何?」
是为了监视反贼搜集证据,还是为了我?
21
我桌下的手紧握成拳,莫名地紧张起来。
没想到江许昇不回答,反而反问:「这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吗?」
他压着手腕给自己倒了杯茶,垂眸注视着茶杯中摇曳的清澈茶水。
「是想监视反贼,还是担心皇嗣的安全,或者是其他原因。这些对殿下来说有区别吗?」
「其他原因?」我按住他因马车颠簸而不停晃动的手腕,「江大人,你知道我不太聪明,有些话你不说清楚,我是不会明白的。」
四目相对时,江许昇反手扣住我的手腕,将那杯热茶放入我微凉的手心。
「我也不明白,」他似乎在质问我,又似乎在自问,「明知道殿下只是年轻不懂事,为什么还要把你的玩笑当真。」
玩笑?
我困惑:「我跟你说过什么玩笑?我都不记得了。」
江许昇自嘲地笑了笑:「你看,你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可以立刻忘记,我说什么想什么,对你来说重要吗?」
他这责怪负心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?
我一咬牙一狠心,终于把真相告诉了他:「不是我立刻忘记,是我重生了。」
江许昇睁大了眼睛。
我咬了咬下唇:「就是那夜坠马后,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了,但坠马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。
「我只知道景王要谋反,而阳舒是你的意中人,你恨我纠缠你,恨我害你和阳舒无法长相厮守……」
江许昇青筋暴起:「谢之羽!」
我双手抱头:「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,我没有说谎!」
江许昇明显对我毫无信任: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,不要看那些,那些东西!」
哎呀,不宜公开讨论的读物三个字又不会伤人。
不对。
「不是书上的情节,是真的!你还用冰水泼我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!」
「你清楚什么?!」江许昇被我气得头晕,话赶话到嘴边,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,「你一向怕冷,我怎么会舍得用冷水泼你!」
我:「!」
江许昇:「……」
我:「哇,江大人你脸红了。」
22
江许昇略显疲惫地捂住了脸:「我的意思是你一生病就缠着我,我怕麻烦,所以不会这么对你。」
他似乎很尴尬,弄得我也有点尴尬了。
我摸了摸鼻子:「哦,这样,但我说的确实是实话,记忆怎么会骗人呢。」
江许昇缓了缓,才重新抬起脸。
他有些担忧:「太医看过了吗?」
「看过了啊,你不是也在,连药都是你给我喂的。」
「我是说你的记忆,」他小心措辞,「有人说过什么时候能恢复吗?」
怪不得皇上那么欣赏江许昇,这两人的思路如出一辙,都认为我是被小说混淆了记忆。
当我从睡梦中醒来,心中充满了悲伤,这无疑是因为爱情的伤害所致。
我愤怒地交叉双臂:「时间会揭示真相,你们会后悔对天命之女的忽视。」
江许昇递给我一包果干:「时间无法证明任何东西,回去后你得去太医院报到。」
哼!
我优雅地拿起一块杏脯放入口中,咀嚼着,品尝着核的味道。
正当我打算偷偷将核吐到手帕上时,马车突然剧烈摇晃。
街道旁的小贩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,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一支羽箭破空而来,穿透马车侧壁,直指我的方向。
江许昇的瞳孔猛地收缩,毫不犹豫地向我扑来。
那支突如其来的羽箭并未触及我,但因为江许昇过于敏捷的反应——
我的头部重重地撞在了马车上。
眼前一片金星,我忍不住抓住江许昇的衣服,问道:「说真的,你才是刺客吧?」
说完,我的头一歪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江许昇:「……」
江许昇的表情凝固了。
23
我昏迷的时间不短,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寝殿中。
刚醒来时,我的思绪还很混乱。
我记得我拿了蒙汗药,打算夜袭江许昇。
之后发生了什么?
我似乎看到了阳舒,然后意外坠马,接着……
那些荒谬的画面逐渐清晰,我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苍白。
过了一会儿,我慢慢地拉起被子,遮住了自己的脸。
哈哈,江大人是对的,有些事物确实不该去探究。
不听少傅的话,社会性死亡就在眼前。
「醒了就起来吧,」守在我床边的父皇轻声问道,「天命之女,都想起来了?」
啊啊啊啊啊师傅别念了!
我闭嘴不语,试图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。
但父皇并没有继续嘲笑我,他甚至忧虑地叹了口气。
「想起来了就好,准备一下,跟我去隔壁看看江卿吧,」他顿了顿,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,「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。」
我握着被子的手僵硬了。
对了,昏迷前我们遭遇了刺杀。
我当时撞晕了过去,那江许昇呢?
他为什么会在隔壁,按照他的性格,我醒来之前他不可能离开我的床边。
我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:「他怎么了?!」
父皇转过头,伤感地按了按眼角:「你自己去看吧。」
我心中一紧,连礼节都不顾,穿上鞋子就冲向了隔壁。
24
江许昇一向注重外表,我几乎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。
他躺在榻上,上身被纱布层层包裹,尽管如此,仍然可以看到纱布下渗出的血迹。
父皇说刺杀我们的人是景王的余党,景王知道大局已定,竟然不顾一切地当街行凶,试图通过杀害我来报复父皇。
我当时直接撞晕了过去,是江许昇保护了我,并且与我带去的侍卫里应外合,从刺客中突围而出。
只是为了保护我,他硬生生挨了刺客一刀。
「从左肩到后腰,那么长的伤口,血几乎流尽了。」父皇摇头叹息。
明明是针对我的刺杀,结果我却毫发无损,所有的伤害都被他挡下了。
哦,也不是完全没有受伤,我的头部还肿了一个包。
我摸了摸头顶的肿块,有些疼痛,痛得我眼泪直流。
「江许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文臣,哪有文臣冲在前面挡刀的,你疯了吧?」
我蹲在他床边,轻轻地握住他垂在一旁的手。
他的手异常冰凉。
我的眼泪流得更厉害,一边叫人拿汤婆子过来,一边忍不住用他的手擦眼泪。
「江许昇,我都想起来了。你一直是对的,真的是我撞坏了脑袋,你还没嘲笑我呢,你怎么不起来嘲笑我啊?」
「我还没给你道歉呢。我不是故意对你大声说话的,也没有想撮合你和阳舒,那些都不是真心话。」
屋内一片寂静,更显得床上的人毫无生气。
我忍不住埋进他手心大哭:「你醒醒吧,你别死,求求你了。我听话,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作对了,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,我会做个合格的公主,再也不纠缠你也可以。」
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:「什么都答应?」
「昂,只要你能醒,什么都行呜呜呜呜……嗷?」
我怔然抬头,发现江许昇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。
他虚弱地趴在床上动弹不得,竟然还不忘教训我。
「别哭了。眼睛都哭肿了,也不在乎失去公主的尊贵形象。」
我紧紧握住他的手:「不要紧,长平公主的荒诞行径人尽皆知,不差这一点。」
江许昇轻叹一声,嘴角却微微上扬。
他首次主动握住了我的手。
「何人敢说殿下荒诞,殿下乃天命之女,是凡夫俗子不懂你。」
我面无表情:「凡夫,你越界了。」
25
太医说江许昇福大命大,虽然硬挨了一刀,所幸未伤及肺腑,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。
简而言之,就是多吃点好的,并无大碍。
我困惑地问父皇:「他无大碍,那你之前那样做是为何?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要守寡了。」
父皇理由充分:「女儿要出嫁,我还不能难过一下?」
我瞠目结舌。
不是,何时的事,我这个「女儿」怎么不知情。
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,」我低头摆弄手指,「或许他并不喜欢我,救我只是因为天性善良呢?」
父皇不以为然:「你不能只长嘴不思考。他是否喜欢你,你不问怎知?」
「我害羞,不好意思问。」
「你之前大张旗鼓追求人家三年,怎不觉得不好意思。」
「那不同……」
「虽然,但是,」不远处的床榻上,江许昇端着药碗不知所措,「这种话题不应在当事人面前讨论吧?」
我:「哎呀,不好意思,一激动,把你给忘了。」
父皇:「哎呀,不好意思,朕没忘,朕就是故意的。」
江许昇:「……」
我:「……」
父皇被我请出去时,满脸「吃不到瓜了」的失望。
忠君爱国的江大人对此保持沉默,并未指责我的行为不合礼节。
我接过他手中的药碗,亲自为伤员喂药。
这与我磕到脑袋不同,随意移动可能导致伤口再次裂开。
「谢谢。」江大人虽害羞,但也明白轻重缓急,并未推辞。
我不由感叹:「若平时也如此好说话就好了。」
江许昇斜眼看我:「你若让我省心,我定然好说话。」
「我还不够让人省心?诗词歌赋我全会,君子六艺我都涉猎,你去哪里找这么聪明的学生?」
好歹也是公主,自然有嚣张的底气。
江许昇从不否认我的能力:「聪明是真,殿下能力不在臣之下。只是臣说的不是这方面。」
不是学习方面,那就是不合礼节的私德了。
我有些失落,但还是先吹温药再喂他:「所以,你真的觉得我烦人,不喜欢我缠着你?」
「不烦人,也没有不喜欢,」江许昇乖乖喝药,苦得面色微红,「但臣不能影响殿下的名声。」
长得好看的人,说什么都像情话。
但我理智尚存。
「怎么轮到我又是名声又是礼节,和阳舒私会就毫无问题,」这事我恨不能刻在族谱上,「你还对她笑了,你都没对我笑过!」
江许昇显然有些迷惑。
他皱眉想了许久:「阳舒郡主?我何时与她私会……」
见我指着脑袋,江许昇立刻想起了那晚的事。
「那不叫私会,还不都是因为你!」
26
景王一直渴望篡位,但因个人魅力不足,朝臣无人愿与他共谋。
我这个皇叔毫无自知之明,甚至觉得那些人也不配与他共谋。
他挑来挑去,最后在阳舒的推荐下,选中了江许昇。
阳舒注意到江许昇,自然是因为我不加掩饰的追求。
她旧病复发,依旧想与我争抢。
景王也看重江许昇天子近臣的身份,想收买江许昇,那夜特意派阳舒去当说客。
老头子还挺自信,认为没有一个年轻小伙能拒绝他女儿的魅力。
魅力与否另说,但江大人不敢打草惊蛇,拒绝也得委婉,自然要客套地笑几下。
结果他这一笑,本是一场反派大型挖墙脚现场,却被我看成了郎情妾意的私会。
「不对,你们谈正事还不忘庭下赏月?」
谁正经反派在四面通风的院子里策反朝臣啊?
「那让她进我书房,然后问我为什么书房开天窗,连个瓦片都没有吗?」
我捂嘴假哭:「都是本宫的错,以后本宫的书房就是江大人的书房,嘤嘤嘤。」
「多谢殿下美意,但你别想骗我过去帮你做课业,」
大人不悦地揭穿了我的计谋,「既然你已经问出口,我们今天就把事情讲清楚,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?」
江许昇一开口,气氛立刻变得紧张,仿佛他手中缺少一根教鞭。
我小心翼翼地举手:「你之前说不讨厌,我能否理解成你欣赏我陪伴你?」
「你若要这么理解……咳,也不是不行。」
我明白了,那就是欣赏。
「那你为何要我抄经,还说我不符合规矩?」
江许昇眉头微挑:「酒后失态,偷窥我沐浴,还送那种衣物,你认为自己这么做是符合规矩的吗?」
正当我以为他会顺势再罚我抄十遍经书时,他却低下头轻声说:
「其实我明白殿下并非那种轻浮之人,正是因为了解你本性善良,我才更加担忧。
「从百花宴初见,你便在戏弄我,之后的行为更像是调戏那些用来消磨时间的玩物,我不确定殿下究竟如何看待我。」
我大声辩解:「我们家世代忠诚,我对你一见倾心,哪有半点轻视你的意思?」
江许昇听后愣了一下,随后竟然笑了。
「原来是这样吗?
「殿下太过耀眼,而我却并不出众。我担心你的喜欢只是一时的冲动,因为太过害怕,甚至不敢正视殿下的心意。」
他牵起我的手,俯身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我的掌心。
「但在遭遇刺客的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,即使是一时的冲动也可以。」
他有些颤抖,但还是低着头,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在我面前:
「只要你还需要我,我就永远在你身边。无论以何种身份,我都心甘情愿。」
27
父皇说得对,人长嘴是为了沟通。
沟通清楚后,我和江许昇的关系迅速升温。
他还免除了我剩余的六百遍罚写呢!
在阿欢的鼓励下,我以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」为由,成功从父皇那里得到了赐婚的圣旨。
同日,景王一家被关入天牢,真是双喜临门。
得知我坠马也是他们所为后,我直接带着聘书,去天牢给阳舒看。
阳舒气得面目全非,斥责我小人得志,说我不过是运气好,投了个好胎。
我惊讶地捂嘴:「叔父,你听见了吗?她说自己不幸投错了胎,才成了你女儿!」
景王听后大骂她不孝,阳舒不甘示弱地反驳他无能。
两人争吵不休,期间又揭露了不少事情,我让人一一记录下来。
又是父慈女孝的一天,真是和平。
结果他转头就告诉父皇我私下看禁书。
「为了不抢新科状元的风头,我在礼节结束后,便拉着你悄悄退场了。」
也是换了个角度,我才发现了不对劲。
以状元郎在宴上的位置和站位,我当年那朵萝卜花,怎么也不该正好递到江许昇手边。
我恍然大悟:「你故意吸引我注意?!」
江许昇和我十指相扣,心虚地干咳了一声:「殿下在说什么,我听不懂。」
我看着他始终年轻英俊的脸,怎么也想不明白。
「不是,你故意吸引我注意,你还要去告我黑状???」
江许昇认真指正:「不算告黑状,你确实看了禁书。」
见我瞪他,他声音渐小:「而且成功让殿下记住我了。」
以江许昇的心机和手腕,如果真的厌烦一个人的纠缠,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纵容对方三年。
一切分明早就有迹可循。
他手腕一抖,从袖子里变出了一朵分外眼熟的萝卜花。
「当年你送我的那朵,被我带回了家。因为无法长久保存,所以我自己也学了雕刻手法。」
「你送我的一切,我都有好好保存,你想要的时候,随时可以从库房取出来玩。」
「所以,我想问你。」
他递出了那朵仿佛穿越了时空而来的萝卜花。
「殿下愿意与我永结同心吗?」
我接过了他的花,并从袖子里取出了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赐婚圣旨。
我笑着把圣旨塞进他怀里:「当然愿意,真心的哦。」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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